清贫,不仅是做人的一种方式,更是做人的一种境界。清贫二字,关键在清。惟有心清如水,意淡如云,才能在贪和廉之间做出正确选择,珍惜生命中那份纯朴的本色,这既是做人之要,也是做官之德。廉,立国之要;清,为政之根。仰望中华民族的历史星空,廉不言贫、勤不言苦的清官良吏群星璀璨。近读《国语·晋语》,其中有个“叔向贺贫”的故事发人深思。
春秋时期,晋国有位名叫叔向的大夫,他以正直和才识见称于世。有一天,叔向去见韩宣子,韩宣子正为自己贫困而忧愁,叔向反而祝贺他。韩宣子说:“我韩起(韩宣子名韩起)只有正卿的虚名,却没有正卿的财产,无法和卿大夫们交际往来,我正因此发愁,而你却祝贺我,这是什么缘故呢?”
于是,叔向便向韩宣子列举了栾武子和郤昭子的例子,说道:“从前栾武子没有百顷的田产,家里置备不齐祭祀的礼器,可是他能弘扬美德,遵循法制,使名声传播到各诸侯国,诸侯亲近他,戎、狄也归附他,依靠这点治理好了晋国,执行法令没有弊病,所以避免了灾难。那位郤昭子,他的财富抵得上晋国王室的一半,他的家族在三军将帅中占了一半,依仗着他的财富和国君的宠荣,在晋国骄横跋扈。可结果他自己被杀,他的宗族也在绛城被灭绝,没有谁来同情他们,就是因为没有德行啊。如今你像栾武子那样清贫,我认为你就能建立栾武子那样的德业,所以向你道贺。如果你不去忧虑自己不能立德,而只为财物不足而发愁,我恐怕吊唁还来不及,又有什么可以祝贺的呢?”
韩宣子听了叔向的话,下拜叩头说:“感谢您的教导。”
叔向的“人应忧德之不建,不应忧货之不足”,反映了一位贤者的智慧,他的“可贺”与“可忧”,确如孔子所说的,具有古人耿直的遗风。其实,人生在世,应该持守一颗“清风徐来,水波不兴”的平常心,思想上的安贫固穷,德行上的清正如水,操守上的知止有定,任何时候都不能更易。特别是从政之人,既然头戴官帽,就应该知道责任的分量,岂能又想钱鼓腰包。只有清白当官,干净做事,才能真正体现人生的价值。
中国古代历史上,夙夜在公、廉不言贫的清官屡见不鲜:
春秋时的孙叔敖虽贵为楚国令尹,功勋卓著,但一生清廉简朴,多次坚辞楚王赏赐,家无积蓄,临终时连棺椁也没有,他去世后,儿子穷困仍靠打柴度日。
东汉的孔奋清节自守,曾在富裕之县姑臧任职四年,“躬率妻子,同甘菜茹”,财产一点也没有增加,被人讥为“身处脂膏,不能以自润,徒益苦辛耳”。他离任时没有资财,单车上路,被百姓“追送数百里”。
东晋的吴隐之亦身居高位,但所得俸禄赏赐全都分给亲戚族人,妻子儿女不沾寸禄,家境贫寒如同穷苦百姓。
北朝的袁聿修历北魏、东魏、北齐、北周、隋五个朝代,为官五十多年以清贫为本,连一份薄礼也没有收过,被人们称为“五代清郎”。
明代的海瑞居官刚正,持己清苦,任淳安知县时,穿布袍,吃粗饭,让老仆人种菜自给。海瑞去世时,众人凑钱替他收殓,哭着祭奠的人百里不断。
清代的于成龙身居封疆之位,依然是“布衣蔬食,半茹糠秕”,“日食粗粝一盂,粥糜一匙,侑以青菜,终年不知肉味”,因之被百姓称呼为“于青菜”。
古有名言:“夫人有义者,虽贫能自乐也。”一个人如果能像古代先贤这样将甘守清贫的意识自觉付诸行动,那么物质和精神就在自己的心中实现了协调统一,就能够思想充实而健康,心灵开放而自由,在简朴的生活中获得真真切切的幸福感觉。
要真正做到臣心如水,廉不言贫,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既要自己志存高远,立德力行,又与家庭环境、社会环境紧紧联系在一起。唐代的崔玄暐能够做到为官清正,就与母亲卢氏的谆谆家教密切相关。据《旧唐书·崔玄暐传》记载,崔玄暐年轻时颇有学问操行,初入仕途时,母亲卢氏曾告诫他:“我听姨兄屯田郎中辛玄驭说:儿子做官,有人来说他贫困不能生存,这是好消息。如果听说他财物充足,穿轻裘骑肥马,这是坏消息。我常常敬重这话,认为是正确的议论。我常看见表亲中做官的,把许多钱物交给父母,父母只知道喜悦,始终不问这些钱物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。如果确实是俸禄的节余,倒也是件好事。如果是用不合理的手段得到的,这与盗贼又有什么区别呢?自己能不问心有愧吗?孟母不接受像鱼鲊这样小的馈赠,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。你今天坐吃俸禄,得到的荣幸已经很多,如果不能忠诚清廉,怎能在世上站得住脚?孔子说即使每天宰杀三牲来奉养父母,仍然是不孝顺的;又说父母只为儿女的过失担忧。你要特别注意修身洁己,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。”母亲卢氏这番“宁公而贫,不私而富”的教诲,使崔玄暐从为官之初就懂得了“富于钱财不如富于节操,官位之高不如品德之高”的道理。
做官与发财,自古两条道。明代名臣杨继盛为此曾有感而发,诗曰:“饮酒看书四十年,乌纱头上即青天。男儿欲画凌烟阁,第一功名不爱钱。”其实,人世间,做人也好,做官也罢,最宝贵的资源,无关金钱与地位,而是冰壶玉尺的人格、浩然一身的正气,这不经过自己毕生的苦心修炼,能够真正地具备吗?